独立游戏背景与宜家太像，游戏开发引用现实场景的法律风险何在？

21世纪经济报道 记者诸未静、实习生冯心怡 上海报道

一款场景设置与宜家商店类似的生存恐怖游戏，显然触怒了前者的法务部门。

“我们的客户（宜家）了解到您正在开发一款视频游戏《商店关门了（The Store is Closed）》，在未经我们客户授权的前提下，这款游戏使用了与宜家商店相关的标记。”

10月28日，宜家的代理律师给英国的独立游戏开发商Shaw及其个人工作室Ziggy发送了律师函，认为这款游戏侵犯了宜家的商标权。如果Shaw没有在十天内修改游戏中所有和宜家存在关联的内容，将向他提出诉讼。

有趣的是，相比于宜家法务的“强势”出击，许多游戏玩家和独立游戏制作人，却用众筹资金和社交媒体发言，积极声援Shaw。

那么，《商店关门了》真的毫无过错吗？对于资金和法律支持都有限的独立游戏开发者而言，引用现实场景到底有哪些法律风险？合规尺度又该如何把握？

根据众筹平台Kickstarter对该游戏的介绍，这是一款正在开发中的第一人称恐怖生存游戏，玩家将扮演被困在一座“无尽”家具城中的角色，利用手头所能利用的一切家具，如火枪、电锯、弓弩等，试图对抗在夜间攻击的变异员工，最终找到家具城的出口。该游戏预计将在2024年第三季度正式发行。

近期，开发商Shaw在接受采访时，透露了律师函的具体内容。

律师函指出，《商店关门了》在商店里使用了带有斯堪的纳维亚名字的蓝色和黄色标志、一个蓝色的盒状建筑、看起来像宜家家居的家具。此外，家具城员工的黄色衬衫、场景中的灰色路径，类似的产品标牌，“上述所有内容，均表明游戏发生在宜家商场”。

值得注意的是，虽然在Kichstarter以及游戏平台Steam的页面中，《商店关门了》没有直接指明游戏情境发生的具体场景，但宜家律师认为“读者对这些故事的大量评论也让人联想到宜家商店。”基于此，宜家律师表示Shaw“未经授权使用宜家标志，构成不公平竞争和虚假广告。”

但Shaw宣称，游戏中名叫“STYR”的商店只是“STORE（商店）”的诨名，只是凑巧它也是一个瑞典语单词。此外，他表示游戏中的家具设计全都来自他所购买的一套“通用家具资产包”，理论上他可以不受限制地使用这些资源。

上海协力律师事务所资深律师曾祥欣在接受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采访时分析，如果授权链条完整、授权类型完备，理论上Shaw可以自由使用资产包。“即便如此，如果资产包本身侵害他人权利，使用人也可能要承担一定的责任，但在承担责任后可以追究资产包授权人的违约责任。”他说。

目前看来，双方的关系似乎已经有所缓和。

10月31日，宜家英国针对Shaw的受访内容进行回应，表示视频游戏的各种元素目前在外观上与宜家品牌特征相对应，公司必须努力确保宜家的商标和商业外观不被滥用。宜家称已联系视频的创作者，并要求他们对这些元素进行更改，以确保不再出现这种情况。

Shaw随后也公开表示，为了避免被起诉，将对游戏外观进行修改。他说，这不会对整体开发时间表产生“巨大影响”，“只是压力更大”。

相比于宜家在法律上的强势，他们向《商店关门了》主创发送律师函一事，反而让后者获得了更多的同情，更快完成了众筹。

21记者注意到，该游戏目前已在众筹平台完成资金筹措，获得来自2099名支持者，共计78328英镑的资金，远超原来总目标的10000英镑。

随后，Steam平台上出现大量用户自主标记的“Not IKEA”游戏标签，Shaw认为有较多的游戏玩家都在对他表达支持。

此外，虽然Shaw同意修改游戏，但10月31日，Ziggy工作室在社交媒体上上发布了一张意味深长的表情包，意指宜家法务对FPS游戏《逃离塔科夫》中以宜家为原型设计的“IDEA”商城视而不见，却对《商店关门了》的“STYR”商店发送律师函。

曾祥欣对此分析，从法律角度而言，宜家对《逃离塔科夫》和《商店关门了》的态度差异原因比较复杂，涉及商标及品牌的商誉、思想表达的自由等多方面。

“简而言之，这种差异源自二者对宜家要素使用‘比例’和目的的差异。”他认为，《逃离塔科夫》中的宜家只是作为真实的“俄罗斯街头”的一个要素而出现，并非表达的中心，而《商店关门了》则完全聚焦于宜家的内外部环境，并且使用宜家的各类要素来营造恐怖氛围，容易对品牌和要素的价值造成不良的影响，存在淡化商标的风险，“因此，宜家律师的行动符合商业逻辑和法律逻辑。”

曾祥欣指出，对于知名度较高的商标，只要能够认定电子游戏对知名商标的使用对该商标的功能或该商标的声誉产生了影响，即有可能构成对商标的“淡化”，进而认定侵权。

因此，电子游戏时常会面临侵犯商标权的指控。比如2020年3月，AM General LLC就曾起诉动视暴雪侵权，前者认为后者在《使命召唤》系列游戏中对“悍马”军车的使用构成商标权侵犯。两个月后，曼彻斯特足球俱乐部起诉《足球经理》系列的开发商Sports Interactive和发行商世嘉，认为《足球经理》游戏未经许可大量使用曼联俱乐部的名称，并用简化的红白徽标代替了曼联队徽，这侵犯了曼联集团的商标权。去年，美国一家脱衣舞俱乐部在向法院提起诉讼时表示，游戏公司R星开发的沙盒类游戏《侠盗猎车手》中的脱衣舞俱乐部的某些场景元素，过度借鉴了他们的创意。

此次纠纷的发酵，还引发了一些独立游戏制作人的讨论。杭州一位独立游戏制作人天禹在接受21记者采访时表示，他暂时没有遇到游戏侵权的纠纷。但他也承认，很多开发者会下意识“碰瓷”一些知名厂商，以获取更大的流量。为了防止遭到类似起诉，他会在开发游戏之前评估法律侵权风险，并选择从易于溯源的大商店中购买可商用的游戏资源包素材。

虽然目前暂且缓和了与宜家的关系，Shaw仍然对潜在的法律威胁感到担忧。他在近期的采访中担忧地表示，未来将配色方案修改为红色后，“万一塔吉特百货公司（Target，一家美国的零售商企业）起诉我使用红色，我该怎么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