欧洲能源变局｜天然气危机恐成持久战，千亿欧元能源投资“远水难救近火”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吴斌 上海报道

天然气危机仍是欧洲挥之不去的梦魇。当地时间12月13日，欧盟在比利时首都布鲁塞尔召开能源部长会议，经过长达近10小时的讨论，欧盟成员国仍未能就天然气限价达成共识。欧盟称，将于19日再次举行会议就该议题进行商讨。

但好消息是，在高库存和天气等因素助力下，今年冬天欧洲有望避免最糟糕的情形，被视为欧洲天然气价格风向标的荷兰TTF天然气期货已经较年内高点腰斩。

与此同时，欧洲的焦点已经逐渐转向明年怎么办。当地时间12日，欧盟委员会主席冯德莱恩在布鲁塞尔举行的新闻发布会上表示，尽管欧盟在天然气问题上已经采取了很多措施，但明年或仍将面临约3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缺口。

厦门大学中国能源政策研究院院长林伯强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欧盟在能源转型上比较激进，传统能源投资不足，而需求变动不大，俄乌冲突前问题不大，俄罗斯供应可以满足需求，但俄乌冲突改变了一切。

尽管近期天然气价格较峰值大幅回落，但仍远高于过去多年的低位。金联创天然气分析师王亚飞对记者表示，依照目前的天然气生产产能和出口产能，直到2025年卡塔尔North Field East项目和美国新的LNG出口终端上线投产前，预计天然气的价格仍将会居高不下。

从种种迹象来看，即使今冬欧洲能源压力好于预期，但能源危机阴霾仍在，寒冬之后如何补充库存等一系列问题将成为巨大考验，困扰欧洲的能源危机何时才能谢幕？

今年秋天欧洲比往常更加温暖，天然气库存上月大幅升至96%，欧洲多国建立了足够的冬季天然气储备。尽管近期有所降温，但欧洲天然气储备水平仍在约90%的相对高位。

此外，今年7月底，欧盟成员国达成协议，同意在2022年8月1日至2023年3月31日期间，将天然气需求在过去5年平均消费量的基础上减少15%，并减少总体用电需求和高峰时段用电量。

在一系列利好推动下，王亚飞认为，2022-2023年冬季欧洲天然气供应应该没有太大问题。截至到12月11日，欧洲库存尚有952亿立方米，同时按照目前的最低月供应量270亿立方米，到明年3月底会有1762亿立方米的供给量。如果欧盟天然气消费量能按计划比去年一季度节约15%，2023年一季度欧洲天然气消费量或达到1105亿立方米，供应能够满足冬季消费需求。

实际情况更加给力。根据欧洲天然气输送系统运营商网络（ENTSOG）和德国国家网络监管机构的数据，欧盟成员国11月的天然气消费量平均比2019-2021年同期减少了24%。

对此，巴克莱银行欧洲经济学家Mark Cus Babic表示，欧洲天然气消费量下降主要有两个原因。首先，今秋早些时候的温暖天气极大地抑制了普通家庭的能源需求；其次，高价天然气导致工业部门的需求被摧毁，欧洲许多能源密集型企业被关闭。

从目前的情况看，天气因素整体相对给力，冬季的第一轮寒潮逐渐消退，欧洲部分地区下周将迎来更温暖的天气。Cus Babic表示，只要天气不是太冷，高库存水平将会让欧洲顺利度过这个冬天，有足够的天然气满足需求。欧洲能源危机最糟糕的情形可能已经被避免，但高企的能源价格仍将拖累欧元区的消费和工业生产，欧洲当前正面临着去工业化的困境。

需要警惕的是，今年的冬天才刚刚开始。如果未来的气温低于预期，需求的快速增长可能会迅速耗尽库存，使市场进一步面临供应中断的风险，推动价格再次攀升。

欧亚集团负责能源、气候和可持续发展的董事总经理Raad Alkadiri表示，今年降温较晚，欧洲已经做好了“充分准备”。但如果未来气温低于预期，欧洲仍可能需要定期配给，进一步抑制部分天然气需求。

这个冬天仍存在一些不确定性。林伯强提醒，现在说欧洲冬天没有什么大问题可能还为时过早，尽管目前天然气储备还比较充足，但冬天才刚刚开始，接下来得看今年冬天到底有多冷，俄罗斯的天然气供应会不会完全中断，这两者在很大程度上决定了未来前景。

鉴于欧洲天然气库存充足，液化天然气进口飙升，欧洲今年度过寒冬问题似乎不大，焦点已经逐步转向明年怎么办。

从历史经验来看，到明年4月份，欧洲将用完储备中的大部分天然气，而在供应持续紧张的情况下，明年补充天然气库存将变得更加困难。法国能源监管委员会主席埃玛纽埃勒·瓦贡表示，欧盟未来几年都将面临天然气供应受限的状况，2023—2024年供暖季的能源供应形势可能比当前供暖季更加紧张。

王亚飞认为，2023年欧洲天然气供应需求或处于紧平衡。欧盟委员会主席称，尽管采取了多项措施，欧盟明年仍面临300亿立方米的天然气缺口，金联创预测的缺口为231亿立方米。在供应吃紧的情况下，欧洲想要在2023-2024年冬季用气高峰到来前顺利填满库存，这会比今年更具挑战性。

面对严峻的供应形势，欧洲如何破局？王亚飞认为，增加供应和削减消费是两大关键。美国承诺明年向英国供应90亿-100亿立方米天然气，是2021年的两倍之多。同时，随着2023年年初自由港重新运营，美国对欧洲的出口量将继续增加。对欧洲自身来说，可以削减消费，或执行比15%更加严格的节约标准；欧洲还会加大LNG接收终端的投入使用，2023年欧洲将有更多新的液化天然气储存及再气化装置（FSRU）；欧洲还可以加强各国间的联合采购，保证2023-2024年冬季用气需求。

为了防止未来能源危机再度恶化，欧洲正四处寻气。11月29日卡塔尔能源部宣布，卡塔尔已经与德国达成了一项长期天然气供应协议，从2026年起，卡塔尔每年将向德国供应200万吨液化天然气，协议有效期为15年。

啼笑皆非的是，尽管欧洲国家从俄罗斯进口的管道天然气量有所下降，但更贵的液化天然气进口却在增加。市场研究公司安迅思的数据显示，自今年年初以来，俄罗斯通过海运向欧盟以及英国供应的液化天然气量比去年增加了21%，创下历史新高。

此外，欧洲各国还在抓紧推动能源基础设施建设。德国正在加紧建设多达5个液化天然气接收站，其中包括预定接收卡塔尔液化天然气的布伦斯比特尔接收站。

在俄乌冲突前，欧洲其实一直受益于俄罗斯廉价而又稳定的能源供应，但地缘博弈让一切化为乌有，稳定的能源供应不再，全球能源版图急剧重构。

“我们看到俄罗斯和欧洲之间50年来成功的天然气合作关系结束，”S&P Global Commodity Insights特别顾问兼全球天然气分析师Michael Stoppard表示，“这将导致供需重新调整，这需要时间，整个2023全年及往后，我们都将承受这种痛苦。”

在天然气危机阴云之下，国际能源署署长比罗尔和冯德莱恩12日联合发布了《2023年如何避免欧盟天然气短缺》报告。比罗尔警告称，欧盟在减少对俄气依赖上取得了重大进展，但尚未脱离危险区域，2023年能源危机将会比2022年更加严峻，接下来一年预计需要高达1000亿欧元的投资。

冯德莱恩表示，欧盟将考虑调整预算，推出新的针对能源投资领域的主权基金。不过，冯德莱恩未表明该基金的设立是否需要进一步增加欧盟共同债务，仅表示欧盟现有基金规模需要通过其他途径扩大。

具体措施方面，国际能源署建议，欧盟需要进一步提高能源效率、发展可再生能源和热泵、推进节能行动，这些举措有望减小明年出现天然气短缺和价格恶性上涨的风险。

不过，即使是巨额投资也无法立刻解决问题，远水难救近火。林伯强对记者分析称，基础设施建设需要时间，即使投入1000亿欧元，也不会立马转换成产能。新的合作者意味着新的基础设施，肯定是需要时间的。

在俄欧能源纽带断裂后，欧洲能源危机可能将成为“持久战”。摩根大通首席执行官Jamie Dimon警告称，欧洲的能源危机或将进一步恶化，并可能持续数年。“这是最严重的能源危机，尽管看起来欧洲人今年冬天会渡过难关，但是石油和天然气的问题还会持续很多年。”

今年冬天欧洲能源账单数字将会很高，但基本上可以熬过这个冬天了，欧洲买了足够多的天然气来度过寒冬。但和相对富裕的欧洲相比，更沉重的代价将由那些较贫穷的国家来承担，而这些国家往往又很容易被忽视。由于欧洲突如其来的需求，天然气价格飙升，一些贫穷国家被挡在了天然气市场的门外，无法满足自身的需求，可能导致工厂关门、更频繁更长时间的断电，甚至会引发社会动荡。

对于这些比较贫穷的国家而言，能源危机更是“不可承受之痛”。林伯强表示，贫穷国家的能源形势更加艰难，倒不是买不到，而是民众的收入比较低，很多人买不起高价能源，这些国家受到的冲击比欧盟更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