英国10月CPI飙升逾11%创41年新高 生活成本危机下民众“怒火”难平

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吴斌 上海报道

英国的“恶性通胀”再度迈上新台阶，在突破10%关口后，10月CPI又马不停蹄地突破11%。

当地时间11月16日，英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数据显示，10月CPI同比飙升11.1%，创下41年新高，远远高于英国央行2%的目标，昂贵的能源和食品价格是通胀爆表的主因。

需要注意的是，11.1%的通胀率还是在英国已经推出能源补贴下的“扭曲数据”。英国国家统计局表示，如果政府没有在10月份出台限制电力和天然气价格上涨的能源价格保证，通胀率将达到13.8%。

更糟糕的是，恶性通胀已经引发了一场生活成本危机，越来越多的英国民众正用罢工来要求涨薪，释放心中的怒火，英国政府即将公布的紧缩财政计划正遭遇巨大考验。

英国通胀为何持续“高烧不退”？生活成本危机下民众“怒火”该如何平息？宽松和紧缩财政政策似乎都是“死胡同”，英国政府又将如何抉择？

在G7国家中，英国在经济泥潭中几乎陷得最深，通胀问题更加严重。

在能源价格上涨等因素推动下，英国10月CPI同比飙升11.1%，同比增速创下1981年以来新高，高于预期的10.7%，也远高于9月的10.1%。10月CPI环比增长2%，9月为0.5%。

除了高企的能源价格，食品和非酒精饮料价格也在飙升，10月同比上涨16.4%，创下1977年以来最快，高于9月的14.6%。即使剔除波动较大的食品和燃料价格，英国10月核心CPI同比涨幅也高达6.5%，环比增长0.7%，均高于预期值。

英国央行首席经济学家Huw Pill表示，英国目前的高通胀主要是由欧洲天然气价格飙涨造成的。他也同时承认，疫情期间英国央行4500亿英镑的量化宽松政策也是助长通胀的重要因素。

从更大范围来看，美国等多个主要国家的通胀已经回落，为何英国通胀仍在继续攀升？

中国银行研究院研究员曹鸿宇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分析称，推动英国通胀飙升的主要因素之一是欧洲市场能源价格上涨。英国超过一半的能源供应依靠进口，供应危机下能源价格迅速升高。此外，英国价格上涨压力已经由能源端向日常消费和服务端蔓延，住房和工业制成品等价格均出现大幅增长，除去燃料和食品的核心CPI也仍处在涨势，英国可能面临更加顽固的通胀压力。相比之下，美国能源更多依赖本地供应，其市场能源价格上涨幅度相对更小，同时前期美联储较早启动快速加息，这对美国更早地控制通胀上涨也起到部分积极作用。

另一方面，在通胀爆表背后也有好消息，在供应链问题缓解、能源限价等因素推动下，未来英国通胀进一步的上行空间可能有限。

惠誉评级首席经济学家Brian Coulton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全球供应链正在以惊人的速度恢复，有助于逆转疫情暴发后核心商品通胀飙升的趋势。大部分国际货物贸易是通过船舶运输的，一些指标在过去两年升至历史水平，但这些指标现在正在迅速恢复正常。集装箱交货时间现在已回到疫情暴发前的水平，货运成本正在迅速下降，全球主要港口的拥堵已得到消除，商品价格压力有所缓解。

这一点也在PPI数据上有所体现，英国10月未季调输入PPI年率已降至19.2%，9月为20%，今年6月曾一度高达24%。10月未季调输出PPI年率则降至14.8%，9月为15.90%。

在Coulton看来，随着供应链改善和需求放缓，PPI正在下降，消费品价格压力正在减轻，大宗商品价格回落也将有助于通胀回落。

尽管未来英国通胀上升空间有限，但未来几个月恶性通胀大概率不会迅速消退。在能源、食品价格纷纷飙升之际，英国民众深受其害，生活成本危机进一步加剧。

曹鸿宇分析称，持续高通胀引发英国居民对未来经济前景和个人财务状况的担忧，9月英国GfK消费信心指数创下-49的历史新低。英国国家统计局近期组织的成本压力调查显示，80%的民众对近期物价大幅增长感受明显，不得不增加借贷和动用储蓄应对高成本压力，并削减一些非必要开支。与此同时，高通胀削弱投资者能力和信心，加上英国央行持续加息和前期住房优惠政策的退出等因素，英国住房投资市场开始出现降温。

尽管通胀大潮下英国人的工资有所提高，但却跑不赢通胀，实际收入大幅缩水，生活成本危机让越来越多的民众加入罢工浪潮。

英国皇家护理学院是英国最大的护士工会组织，会员人数多达几十万人，遍及英国全国。在2011年至2021年期间，考虑到通胀因素，英国护士平均收入下降了6%。护士工会要求涨薪5%，但由于要求一直未被满足，皇家护理学院进行了成立106年来首次全国范围内的罢工。

此外，英国伦敦的交通运输工人也举行了大规模罢工，要求增加薪资，应对不断飙升的物价。这次罢工由英国全国铁路、海路与公路运输工会以及英国联合工会组织，伦敦地铁几乎瘫痪，通勤人员不得不选择其他交通方式出行，许多地段出现交通拥堵。

继医护、铁路、保洁、教育、运输、律师等行业掀起罢工浪潮后，英国公务员也坐不住了。上周，英国十万名公务员们投票通过了一项决定，除非政府本周五前给他们涨薪，不然就要罢工，而且持续时间可能超过半年。

这十万人来自英国的法院、边防、出入境、车牌局、就业中心等多个部门，涵盖约一半的政府和公共服务机构人员，其中近九成的人赞成罢工。更讽刺的是，其中甚至还有来自负责应对罢工的“内阁办公室”的工作人员。

英国公共和商业服务联盟秘书长塞沃特卡（Mark Serwotka）表示，公务员是英国“公共部门里被遗忘的一部分人”，哪怕在大臣们提出的加薪方案里，公务员的加薪幅度也要比其他服务部门小，这十年来，公务员的实际收入其实一直在缩减。

与之前的多轮罢工活动不同，如果公务员罢工最终成行，预计可能会持续数月，将严重干扰英国的社会运转。

罢工潮此起彼伏正是生活成本危机的真实写照，也反映了通胀大潮下英国贫富差距正越拉越大。低收入家庭将更多的收入花在能源和食品上，这两项支出也是价格飙升的“重灾区”，接下来的冬天将更加艰难。

据英国国家经济和社会研究所估计，大约120万英国家庭的收入不足以支付食品、能源和住房成本，冬季将有250多万人不得不靠食品慈善机构生存。

更糟糕的是，英国政府的能源援助并没有适当向低收入者倾斜，而是“雨露均沾”。根据英国政府10月中旬出台的冬季能源补贴计划，英国政府将家庭能源价格限制为电力每千瓦时34便士，天然气则被限制在每千瓦时10.3便士。每个家庭在10月起还将获得400英镑的能源补助。补助将分6个月进行，家庭无需特别申请。

虽然补贴是发放到每个家庭，但无针对性的补贴往往更大程度上惠及富人。英国政府的紧急措施确保了所有人都得到了覆盖，但代价是也要为一些较富裕的人支付能源账单。英国财政研究所预计，一半的援助将流向高收入者。

生活成本危机引发普通民众“罢工潮”背后，英国政府正左右为难。

在英国民众迫切需要支持时，新一届英国政府却要勒紧钱袋子。英国财政大臣杰里米·亨特13日在一篇署名文章中写道，为了填补公共财政的漏洞，每个人都必须缴纳更多的税款，并暗示富人将承担更多的赋税。亨特还计划将财政预算缩减到英国GDP的2%左右，对比来看，2021年时为6%，2020年疫情最严重期间曾高达14.5%。

不断膨胀的债务和利息支出正让英国政府压力山大。当地时间15日，亨特在下议院发表讲话时表示，与上一年度相比，最近12个月内，英国政府在债务利息上的支出增长了220亿英镑，英国目前的赤字率约为98%。

英国前首相特拉斯因宽松政策而被赶下台还历历在目，但问题是，英国人对过度紧缩的政策也不会买账，民众的怒火总要让新政府谨慎行动。

在曹鸿宇看来，当前英国经济已经颓势尽显，紧缩的财政政策可能将英国经济拖入更严重的衰退，在高通胀和税负增加的双重挤压下，英国居民真实收入可能会进一步受损，将从需求端抑制经济增长表现。此外，削减福利也可能引发一定的社会问题，近期愈演愈烈的罢工浪潮就是一个明显信号。

从数据上看，英国经济或将迎来百年来最长衰退。11月11日，英国国家统计局公布的经济报告显示，英国三季度GDP环比萎缩0.2%，自2021年以来首次转负，预示着一场长期衰退即将开始。英国央行更是警告称，英国将出现100年来持续时间最长的衰退，始于第三季度的衰退可能会持续到2024年，失业率预计将在未来两年升至6.5%。

数十年未见的“地狱级”经济剧本势必要让英国政府在财政紧缩上掂量三分。11月17日亨特将发布中期财政规划，如果推出过度的紧缩政策，可能会进一步打击英国经济，也会侵蚀民众对保守党的支持率。接下来英国政府可能将做出一些妥协，给英国经济提供些许支撑，同时也是为了保守党的2024年英国大选。

对于即将公布的财政计划，安永英国税收政策负责人兼英国财政部税务专业委员会主席Chris Sanger表示，英国政府现在可能不太想通过从人们的口袋中掏钱来填补财政漏洞，很可能会推迟一些紧缩政策。

英国政府正深切感受到财政政策之痛，宽松和紧缩两边似乎都是“死胡同”，在危险天平的两端保持平衡挑战极大。在曹鸿宇看来，当前英国财政面临的两难困境，从根本上看是源自于英国经济内部的结构性问题，财政政策无法扭转衰退现实，正如英国财政大臣亨特所言，英国现在的问题不是会否陷入衰退，而是采取行动能够让衰退持续时间缩短、冲击减弱，英国民众将不得不经历一段收入缩减的时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