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度︱科技美股“悬跌” 狂热投机者断魂

21世纪经济报道见习记者李强 北京报道

12月27日，特斯拉跌11.41%，报收109.1美元，创下2020年8月以来的最低价，又为今年美国科技股的糟糕局面画上了一个惊叹号。

这已经是特斯拉股价连续七个交易日下跌，累计跌幅已经达到夸张的31%。如果再拉长时间轴来看：12月跌了44%，四季度跌了59%，2022年跌了69%，所有的数据都可以称得上糟糕透顶。

不管是特斯拉，还是整个美国科技行业，2022年的行情都更像是抱高之后的猛摔。

回溯至2019年，美联储选择不断超发货币以应对疫情危机，超宽松货币政策则催生出最近一波的牛市。由于在疫情中业务受益，科技巨头们股价飙升，并在2021年末迎来巅峰。其中，苹果、微软和谷歌母公司Alphabet先后冲上两万亿美元市值，特斯拉也在2021年11月达到1.3万亿美元历史最高市值，顺带将3200亿美元身价的马斯克扶上世界首富的宝座。

被成就的，除了一众科技企业，还有重仓科技股的基金，最有代表性的就是“木头姐”凯茜·伍德（Cathie Wood）。

2020年，市场一直不看好的特斯拉终于实现了盈利，股价也从28美元一路涨到230美元；也是在这一年，比特币也开启牛市，从7000美元涨到3万美元。靠着这些剑走偏锋的投资，木头姐一战成名，其创办的方舟投资（Ark Investment Management）在当年的回报超过了150%。

在投资市场，木头姐的特立独行尤为突出。她痴迷于成长型企业，如太空探索、金融科技、机器人和基因组革命等，却并不看重企业的基本面。即使是今天已经跻身巨头行列的特斯拉，在木头姐重仓的2015年，也只不过是一只市值不足微软十分之一，并且迟迟看不到盈利的看跌股票。

这也引发了很多争议，反对者认为木头姐是在用风险投资的思维投资二级市场，并将其总结为“赌徒色彩”。

她本人的回复则是，她的基金支持那些准备改变世界的公司，而不是投资于那些迎合短期投资者的成熟公司。

这可以说很“马斯克”了。

业绩滑铁卢

凭借2020年的出色业绩，方舟投资吸引了大量投资者，一年的时间里，其基金规模从30亿美元飙升至580亿美元。

不过，“女版巴菲特”的好运似乎并不常在，2021年以后，木头姐押注的这些所谓的颠覆式创新科技股并没有再给她带来惊喜。

公开持仓信息显示，截至今年12月29日，方舟投资的旗舰产品Ark Disruptive Innovation ETF（以下简称“ARKK基金”），仓位前五名分别是Zoom（ZM.O）、癌症早筛龙头精密科学（EXAS.O）、电视聚合商ROKU（ROKU.O）、区块链支付公司Block (SQ.N)以及新能源车商特斯拉。

除了特斯拉在2021年还保持了50%的涨幅，其余四只重仓股在进入2021年后全部开启持续大幅回撤。例如疫情期间获得显著增长的Zoom2020年上涨了396%，在经历2021年、2022年分别下跌45%、64%，基本已经完全吐回所有的涨幅，而同样的趋势的精密科学股价甚至已经跌回2018年水平。

12月21日，基金评级机构晨星（Morningstar）发布的数据显示，方舟投资旗下的9只ETF基金已经损失近500亿美元资产，从2021年2月峰值的603亿美元降至114亿美元，缩水超过八成。其中，ARKK基金今年的总亏损已经接近67%，是美国市场230多只活跃交易的多元化ETF中跌幅最大的一个。

木头姐遭遇滑铁卢的最大原因是市场风格发生了改变。随着海外疫情防控的放松，受益于疫情带来业务增长的科技股势头趋于平缓，同时，随着抑制通胀成为国际经济社会的首要问题，市场转向紧缩预期，资金开始趋于谨慎，高风险的成长型科技股被迅速抛弃。

“从宏观上看，科技股属于顺周期行业，随宏观经济起伏而升降，幅度通常超过大盘均值，目前经济下行，普遍预期2023年更差，科技股领跌是这个规律的反映；从微观上看，科技股往往利润不足，甚至常有亏损，因而成长性是推动其股价的重要因子。但在当前加息环境下，外部资金来源紧缩，而自身盈利通常不足以支撑其扩张，导致成长性受到制约，这会反映到它们的股价上。”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教授、前美联储高级经济学家胡捷对记者表示。

从今年3月开始，美联储不断激进加息，基准利率累计上调高达425个基点，美债收益率飙升，给整个股市降了温，反映美股大盘的标普500指数下跌了20%，作为美股科技大盘的纳斯达克综合指数跌幅达到了34%，而木头姐的ARKK基金跌幅更是直接翻番。

究其原因，木头姐重仓的众多科技股中，除了特斯拉，几乎全部是中小盘股。

当市场开始厌恶风险时，这些前途未卜的中小盘股往往是第一波被抛弃，这也导致方舟投资成为基金业绩表现最早掉队，且是掉得最远的那个。在2021年纳斯达克综合指数上涨了21%的情况下，同年的ARKK基金净值却下跌了24%。

在市场的质疑声中，塔特尔资本管理公司(Tuttle Capital Management)在2021年11月推出反向做空ARKK的“伐木基金”——AXS Short Innovation Daily ETF(简称“SARK基金”)，截至12月28日，SARK基金累计涨幅已经超过90%。

前瑞银(UBS)分析师Ramin Nakisa表示，Cathie Wood非常容易轻信——只要有一个好的故事与某件事相关，她就愿意相信。“你不得不质疑她是否对公司的估值、市场份额和潜在盈利能力进行了全面检查。”

特斯拉“失火”

2022年，特斯拉开始持续下跌，木头姐看好的科技股几乎宣告全军覆没。

这次领队的空头也不是别人，正是“不务正业”的马斯克。

2022年4月，马斯克与推特达成最终协议，宣布将以440亿美元收购推特。为了凑钱，从2021年11月至2022年12月，马斯克陆续对特斯拉进行五轮大规模减持，合计套现规模394亿美元，这也令特斯拉投资者大为不满，同时，马斯克过于关注推特，是否会导致其无暇顾及特斯拉也成为市场的担忧。

尽管入主推特后贡献了许多热点话题，但马斯克似乎并没有达到力挽狂澜，扭转推特经营颓势的预期。相反，由于在裁员、言论管控上的不当决策，推特出现一系列的产品问题，大量广告商也暂停或取消在推特上的广告投放，这让外界开始怀疑马斯克的领导力。

12月18日，马斯克在推特上发起投票，询问网友“我是否应该辞去推特负责人一职”，并称将遵守本次投票的结果。结果，有57.5%的网友投票赞成其辞职，不过由于目前还没有找到继任者，暂时未有下文。

特斯拉的第三大个人股东、华裔企业家廖凯原(KoGuan Leo)也发文表示，希望特斯拉任命新的CEO代替马斯克，“马斯克抛弃了特斯拉，而特斯拉也没有现职CEO，特斯拉需要也理应拥有一名全职CEO。”

“尽管他是个骄傲的‘创造者’，但特斯拉已经长大了，更需要像库克那样的专业人士。”廖凯原表示。

12月22日，特斯拉市值跌穿4000亿美元，马斯克向投资者承诺，未来18～24个月内，都不会出售任何特斯拉股票，“我保证，从现在起至少两年内不会卖特斯拉股票，明年在任何情况下我都不会卖。”

不过从股价表现来看，马斯克的承诺并没有成功安抚投资者，12月28日，虽然特斯拉结束了连续七日的下跌，但特斯拉市值只剩巅峰时期“零头”的3559亿美元。

同其它硅谷巨头一样，特斯拉股价的下跌原因也有来自业务基本面的压力。

在今年一季度的财报会上，马斯克曾信心满满地表示，今年特斯拉可能生产超过150万辆汽车，同比增长60％。

然而根据三季度的财报，前三季度特斯拉全球销量仅为90.8万辆，距离150万的目标还远得很。同时，特斯拉在三季度也显示出销售疲态，三季度交付量较产量少2.2万辆，创下了今年来最大的产销缺口。

由于经济衰退的预期走高，全球消费大环境疲软，市场纷纷调低特斯拉四季度的预估交付量。

特斯拉二手车行情也在转差，根据Edmunds数据，11月份特斯拉二手车的平均成交价格为约5.58万美元，比7月份的峰值6.73万美元下降了17%，远超整个二手车市场的4%；11月份二手特斯拉在经销商库存中的平均库存时间为50天，也远高于整个二手车行业的38天。

另外，自10月底以来，特斯拉在国内和北美市场先后推出多番降价促销……种种信号不断强化着投资者对特斯拉市场需求疲软的担忧情绪，这几天关于特斯拉上海工厂暂时停产的传闻，也成为交织在近一周特斯拉股价连跌中不可忽视的影响因素。

尽管如此，马斯克仍将特斯拉近期的困境归因于美联储加息，“人们将越来越多地将资金从股票中转移到现金中，从而导致股票下跌”。

固执加仓

在开启近期的暴跌之前，特斯拉在很长一段时间都是ARKK的第一大持仓。

从12月16日开始，特斯拉连续七日累计超过30%的跌幅中，木头姐连续六次出手加仓，共计买入13余万股，截至12月28日，ARKK基金的特斯拉持仓占比为6%，持仓市值为3.46亿美元。

根据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统计，按照12月28日的ARKK基金持仓情况，持仓占比前十五的股票几乎无一例外的在今年收获50%～80%的下跌，ARKK基金几乎可以形容为“2022年巨亏基金”，年初至今净值已经下跌70%。

不过，这似乎并未改变木头姐的投资逻辑，典型逆势加仓的除了特斯拉，还包括加密货币资产。

在今年币圈的一连串爆雷中，尤其是全球第三大加密货币交易所在11月破产以后，加密市场情绪已经来到冰点。

由于市场对于中心化加密交易所的信心发生了前所未有的动摇，全球第二大加密货币交易所Coinbase（COIN.O）股价今年跌去了87%，第一大交易所币安也受到多轮冲击。

这丝毫没有影响到木头姐对数字资产的信念，她表示，FTX的破产是令人震惊的，但这意味着数字资产行业已经触底，而所谓的“加密寒冬”是考验比特币基础设施和投资理论的机会。

根据彭博数据，从FTX危机败露的11月8日开始，方舟投资就不断买入Coinbase股票，截至11月22日，共计买入超过130万股，按照彼时股价计算，其价值约为5600万美元。

在此之前，方舟投资就已经持有大量的Coinbase股票，这一波买入使方舟投资的Coinbase总持股增加19%至840万股，这些Coinbase股票都大部分通过ARKK基金持有，总持股数接近600万股，截至12月28日，Coinbase在ARKK基金的持仓市值为1.9亿美元，持仓占比3.3%，是第十五大持仓股。

剩下的Coinbase股票，方舟投资旗下的另外两只基金——ARKW基金（ARK Next Generation Internet ETF）和ARKF基金（ARK Fintech Innovation ETF）各自持有100多万股。

11月中旬，方舟投资还先后两次买入灰度比特币信托GBTC，共计价值约430万美元。由于GBTC类似比特币期货，但投资者只能通过二级市场退出，在比特币从年初的47000美元水平跌到近期的17000美元以下，并持续低迷的市场状态中，目前GBTC对比特币的负溢价已经达到40%。

与此同时，ARKK还买入了超过20万股加密银行Silvergate Capital（SI.N）股票，和Coinbase的夸张下跌一样，Silvergate Capital在今年也收获了89%的跌幅。

何时能迎来转机

跌70%需要涨333%才能重返巅峰，跌90%则要涨900%。

在开启下一波牛市之前，摆在木头姐和一众科技股们面前的，是通胀、紧缩以及经济衰退等一块块还未挪开的巨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