商业故事丨币安，最后一根顶梁柱

21世纪经济报道见习记者李强 北京报道

FTX爆雷后，币安正在成为整个加密世界的暴风眼。

11月6日，币安CEO赵长鹏（英文名“CZ”）发文表示抛售全部FTT（加密货币交易所FTX的原生代币），给遭遇市场恐慌的FTX捅了致命一刀，五天后，FTX回天乏术宣布破产。

12月11日，巴哈马警方应美国要求逮捕了FTX创始人SBF（Sam Bankman-Fried），而一直拒绝被引渡至美国的SBF最终也在12月21日晚登上飞往美国的飞机，等待他的将是包括欺诈罪、洗钱罪在内的八项刑事指控，最高115年的牢狱生涯。

根据CryptoCompare数据，在FTX崩溃前的10月，FTX凭借约370亿美元的现货交易稳坐第三大加密交易所，仅次于当月处理了470亿美元的Coinbase和3900亿美元的币安。

一座加密世界大楼的轰然倒塌让人唏嘘，而作为胜者的币安，还没来得及为这场胜利的绞杀行动庆祝，寒风与背刺正向这个全球最大的加密货币交易所袭来。

提款潮考验

此轮风波始于币安所遭遇的监管压力逐渐浮出水面。

12月13日，还有媒体消息称，美国司法部对币安的调查始于2018年，重点针对币安是否违反美国反洗钱法和制裁规定，部分检察官认为已收集到足够证据，可以对币安采取积极行动，对包括创始人赵长鹏在内的个别高管提起刑事诉讼，其他检察官则认为仍需要时间审查更多证据。

遭遇一系列打击之后，加密市场情绪早已成为惊弓之鸟，尽管FTX的倒台进一步巩固了币安的龙头地位，但如果调查结果对币安和CZ不利，币安的行业话语权势必会被削弱。

在此期间，CZ不断在社交媒体发文表示一切如常，币安也坚称平台一直在推动安全性建设，但币安还是没能逃过提款潮。

根据区块链分析公司Nansen的数据，投资者在12月13日从币安撤出了多达30亿美元的资金，而币安则在12月16日表示，12月12日至12月14日的净流出资金达到近60亿美元。

12月14日，CZ发文表示，“目前情况似乎稳定下来了，昨天的提币情况不是我们处理过的最高提款量，甚至没有排进（提款额）前五。我们在LUNA或FTX崩盘期间处理过更多的提款，现在存款又回来了。”

第三方平台数据显示，在提款潮中12月12日至12月13日的两天里，币安的原生代币BNB从290美元一度跌至260美元以下。

“币安上周被提币了大概有100亿吧，目前看来，提款问题倒还在可承受范围内，BNB价格下跌估计对币安影响更大。”一位不愿具名的币圈业内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Nansen数据表示，11月10日，币安约有700 亿美元的储备，在撤资和价格波动后，到12月17日已降至547亿美元。两种与美元挂钩的稳定币——币安的BUSD和Tether，占其持有量的一半，同时币安大约9%的资产是其内部代币BNB。

“币安做的储备金证明，资产配比包含了BNB和BUSD这些他自己发行的币，就像FTX当时净资产乍一看很多，很多都是FTT，FTX一出问题，FTT马上就跌得不值钱了。”上述不愿具名的币圈业内人士对记者表示。

FTX的爆雷阴影

在通过将FTX描绘成恶人并顺利狙杀之后，币安的第一问题就是如何证明自己不是FTX。

FTX之所以在短时间内迅速崩溃，最大的原因是过去一段时间加密行业的高速增长，盖过了人们对于加密货币交易所内部资金管理不透明的风险担忧，而在如今的熊市，当交易所擅自挪用客户资金的漏洞被摆上台面之后，市场已经无法忍受。

FTX破产后，赵长鹏马上发出倡议，表示交易所应该对加密资产进行储备证明检查，未来应该允许用户确认他们的持有量，且确认交易所的储备与客户的资产相匹配。

对此，币安聘请了会计师事务所Mazars来检查币安的比特币持有量。12月7日，Mazars发布的报告显示，币安的比特币资产超过了其客户的比特币负债；赵长鹏还发文表示：币安的财务透明，这是审计储备的证明。

“FTX爆雷以后，对于中心化交易所暴露出来内部资金管理的监管漏洞问题，币安的姿态算是比较积极的，但很显然，大家还是觉得它做得不够。”上海交通大学上海高级金融学院实践教授、前美联储高级经济学家胡捷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胡捷向记者解释道，虽然币安积极推动加密行业引入默克尔树这些加密学方法做储备金证明，但是这些方法存在局限性，由于实际操作并不是对每一笔投资者资金都去验证，而是进行抽查，意味着这种方法本身不是百分百可靠，交易所储备金证明的可信度就要寻求第三方的审计公司背书。

“另外，在实际落地审计的时候，币安并没有抽查所有的资产，而只是针对最核心的比特币资产做了证明，其它的代币，像以太坊具体怎么样，有没有被挪用，仍然是不透明的。当然，币安会说我现在这个工作量来不及，今天只能抽查比特币，而且比特币流动性最好，这种说辞在行情好的时候大家或许能接受，但放现在就不好说了。”胡捷说道。

12月16日，币安突然表示Mazars暂停了包括币安在内的加密货币领域所有客户的服务，再一次挑动市场的敏感神经。

随后，币安迅速出面安抚市场情绪，称币安能“毫不费力地处理客户提款”，还表示Mazars的决定并不意味着客户的资金面临风险。“我们的用户想知道他们的资金是安全的，并且我们的业务财务状况良好。我们接受提高透明度，正在研究未来几个月内提供这些细节的最佳方式。”

Mazars拒绝为其背书也让BNB在当日开启暴跌，一天内从260美元跌至225美元，这也是7月以来BNB价格的最低水平。

12月18日，Mazars官网撤走了为币安提供的上述报告。一名Marzars发言人后称，暂停服务仅限于提供储备金证明的报告，因为该事务所“对公众理解这些报告的方式感到担忧”。

更加尴尬的是，12月19日，币安发言人表示，德勤、毕马威等四大会计事务所均不愿为私人加密公司进行储备证明审计。

“屋漏偏逢连夜雨，Mazars不想蹚这趟浑水，撒手不干了，各个审计公司也都不给它做，在这个敏感的时间节点上就又牵出新的问题：为什么四大（会计师事务所）给Coinbase做，不给你币安做？是不是暗示着四大知道币安有问题？而且找不到审计公司，按照原来默克尔树做储备金证明的这种方法思路，币安未来也没办法证明自己了。”胡捷对记者表示。

币安会倒下吗

“如果币安倒闭，那么在去中心化金融的尝试探索中，这种中心化交易所的模式基本就终结了。”胡捷表示。

虽然从如今成熟的传统金融视角来看，币安所代表的中心化交易所存在权力过于集中等逻辑性漏洞，但胡捷仍然分析认为，作为加密行业最有代表性的玩家，币安倒闭的可能性较小，“但是大家的不信任已经直接冲击到它的运作了。”

尤其不能忽视的一个动作是，12月12日，币安在提款潮中暂停了稳定币USDC的提款，时间长达8个小时。

币安对此表示，需要暂停USDC提款来促进USDC稳定币与自家发行的BUSD稳定币的“代币互换”，并称这是必要的措施，可以为进一步提款放松流动性。

所谓稳定币，是指受监管并由法币支持的加密货币，往往与美元1:1挂钩。也就是说，交易所每发行1USDC或1BUSD，都需要像银行等第三机构抵押1美元的相关资产，这些稳定币价格一般不会像FTT和BNB一样剧烈波动，交易者随时可以1美元买入1USDC或1BUSD，或者相反卖出，除了交易所崩盘等极端情况。

“实际上，这些稳定币的发行商大多都没有1:1去质押，USDC或BUSD相对来说可能算比较老实的，但是像币安这些发行商也不可能说，把抵押的钱都老老实实地锁在保险柜里等着人来提现，它可能拿这些钱去做点投资，只要不太冒险，也不会有什么问题，只是说遇到大规模提款，它手里就可能没有现钱，然后它去相应地卖掉一部分资产再去兑现。”胡捷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

“这次币安停掉USDC提款估计也是这个样子，投资者把自己的USDC打给币安，相当于币安手里攥着一把现金，那币安就可以拿着这些钱去做一些投资来增加自己的收入，原来行情好，大家把钱放在币安那里不动，也不会有什么异样，现在发生了类似挤兑的情况，币安可能就一下子没有那么多现成的USDC，那怎么办？就得用手头上有的BUSD来倒腾，比如说用卖出1BUSD的现金来解决1USDC的提现，或者直接让提现的人们把USDC换成BUSD去卖出。”胡捷继续补充道。

不过，总的来说，币安仍然算是挺过了最近两轮的市场恐慌，大多数币圈观点也认为，币安的风控要做得更好，“币安还是比FTX要靠谱的”。

CZ虽然不断对外强化着信心，但也不得不承认，未来几个月将会十分坎坷，他向员工保证：“我们会度过这段充满挑战的时期，会因为经历了这段时期而变得更强大。”

对于币安的未来命运，最大的不确定性又回到了政治审查，这也让一切更加难以预测。

另一位币圈人士透露，目前，西雅图检察办公室和司法部所搜集到的证据已经不再只是针对币安本身，还包括CZ和其他高管，但目前还不确定是否进行指控。币安聘请了前司法部官员Kendall Day来处理这些指控，并在过去几个月和司法部协调在法庭外解决这些问题，例如认罪或支付罚金。

在FTX爆雷之前，SBF一直以“币圈马斯克”、“币圈央妈”等极其正面的公众形象露面，尽管FTX在体量上比不过币安，但SBF有着绝对优势的政治buff加持，通过大量的政治捐款和政治活动，直到出事前，SBF都可以一直高调地炫耀其政治影响力，而华人面孔的CZ在这方面远远不够。

“市场关于币安的担忧是，美国司法部的调查起诉会不会搞黄币安，毕竟是币安间接搞掉了FTX。”上述不愿具名的币圈业内人士对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表示。

“目前来看，最坏情况下币安即便被司法部定罪，也很可能通过支付罚金等方法将问题解决，因为币安坐拥加密市场至少半数的市场份额，持有大量现金流，因此可以通过远高于市场价格的薪资聘请行业内最顶尖的律师团队，毕竟在美国几乎没有无法用钱解决的问题。”另一位币圈人士表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