网络文学盗版何时休？行业内首个诉前禁令帮助权利人及时止损

21世纪经济报道 见习记者钟雨欣 北京报道

网络文学苦盗版久矣。

近年来，网络文学蓬勃发展，涌现出大量优质作品。与此同时，盗版侵权趁机而入，“吸血”捞金，严重影响行业健康发展。

据中国版权协会消息，阅文旗下“起点中文网”运营方上海玄霆娱乐信息科技有限公司针对“UC浏览器”和“神马搜索”中存在的大量侵犯《夜的命名术》信息网络传播权的盗版链接，并向用户推荐、诱导用户阅读盗版的行为，向海南自由贸易港知识产权法院申请诉前行为保全，获得法院支持。据悉，这是网络文学领域公开的首个诉前禁令。

据海南自由贸易港知识产权法院民事裁定书（（2022）琼73行保1号），阅文公司诉称，涉案作品《夜的命名术》在全球范围内的著作财产权由阅文公司独家享有，该书作者“会说话的肘子”具有极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夜的命名术》于2021年4月18日在“起点读书”APP、“QQ阅读”APP等阅文公司运营或授权的网站、APP上架并持续更新连载。上架后其网络热度非常高，作品粉丝数超200万人。截至2022年5月11日，涉案作品名列“起点中文网”APP月票榜第一位，畅销榜第二名。

动景公司系“UC浏览器”的运营者，神马公司为“UC浏览器”内嵌及默认搜索引擎“神马搜索”的运营方。阅文公司诉称，动景公司、神马公司在其运营的“UC浏览器”及“神马搜索”中实施了侵犯阅文公司权利作品信息网络传播权并构成不正当竞争的行为。比如在“UC浏览器”及“神马搜索”中优先展示盗版链接，诱导用户阅读涉案作品的盗版链接；优化盗版阅读功能和社区功能，对盗版作品和链接进行推荐等。因涉案作品正处于连载中，情况紧急，且正在持续性受到侵害，阅文公司向法院申请诉前行为保全措施，要求动景公司、神马公司立即对相关站点采取删除、屏蔽、断链等必要措施。

法院经审查后认为，阅文公司对涉案作品享有信息网络传播权，权利基础具有稳定性；涉案作品系正在持续更新的作品，具有较强的时效性，属于情况紧急的情形；涉案作品能为阅文公司带来较高的广告流量和会员费、打赏费等收入，动景公司和神马公司涉嫌侵害阅文公司对涉案作品享有的信息网络传播权，如不及时制止，将给阅文公司造成流量降低、收入减少等难以弥补的损害；对涉案作品采取屏蔽、断链、删除等措施，并不会影响动景公司、神马公司的正常生产经营和合法权益，也不会对社会公共利益造成损失。 

法院认为，阅文公司所提的诉前行为保全申请符合法律规定，法院应予以支持。裁定动景公司、神马公司自收到裁定书之日起对其搜索引擎中涉嫌侵犯《夜的命名术》信息网络传播权的链接采取删除、屏蔽、断开链接等必要措施。

北京服装学院讲师、上海市锦天城（长春）律师事务所律师王敬礼告诉21世纪经济报道记者，面对著作权侵权问题，传统的维权途径如民事诉讼等，虽然具有程序相对成熟、稳定性较强的优势，但需要较高的时间成本。“网络文学多以短文学、快文学为主，一经阅读，其价值即可能会贬损。对于网络文学的权利人而言，当其作品遭盗版侵权时，最急切的需求便是及时止损。”

北京瀛和律师事务所合伙人、知识产权中心主任赵礼杰律师也表示，通过平台投诉、行政举报、民事诉讼等传统途径维权，可能存在侵权主体锁定难、平台推诿拖延、行政查处与民事诉讼周期长等难点，没办法及时制止盗版行为。

“诉前禁令在最大限度减少权利人利益受损、固定侵权证据等方面具有非常明显的作用。”王敬礼表示，在网络文学领域版权维权中首次适用诉前禁令，对于提升行业内版权保护具有借鉴意义。权利人可以在第一时间申请制止侵权行为，将侵权行为产生的不利影响限制在最小范围之内。

“网络文学领域的首个诉前禁令实施，对该行业的良性发展而言是重要的利好消息。”赵礼杰认为，这一诉前禁令对涉嫌侵权的网络平台起到了警示作用，“某些平台利用民事诉讼等传统维权途径周期长的特点，在案件处理期间仍继续侵权谋取灰色非法利益，此类行为将会受到一定程度的遏制。”

解决盗版侵权，已成为我国网络文学行业发展绕不开的问题。由易观分析发布的《中国网络文学版权保护白皮书》指出，横向对比视频、音乐、游戏等数字内容产业，网络文学的版权保护难度更大、形势更严峻。

据中国版权协会《2021年中国网络文学版权保护与发展报告》（以下简称“报告”），2021年，中国网络文学盗版损失规模为62亿元，同比上升2.8%，保守估计已侵占网络文学产业17.3%的市场份额。

报告显示，当前我国网络文学已经进入了高速发展期，但也面临着盗版侵权的“三座大山”——盗版平台、搜索引擎和应用市场。根据调研数据，近7成网络文学平台和近8成作家认为，搜索引擎是网络文学盗版内容传播的主要途径。超过6成的网络文学平台认为，“搜索引擎、应用市场不愿配合”是维权的主要挑战。

报告指出，网络文学盗版已形成“购买软件-搭建网站-宣传推广-获取广告-资金结算”的完整黑产链条。截至2021年12月，盗版平台整体月度活跃用户量为4371万，占在线阅读用户量的14.1%，月度人均启动次数约50次。多数网络文学平台每年有80%以上的作品被盗版；82.6%的网络作家深受盗版侵害，其中频繁经历盗版的比例超过四成。

涉案作品《夜的命名术》作者“会说话的肘子”曾表示，如果在搜索引擎上搜自己的作品，首页会优先显示盗版站点，而进入盗版网站后，嵌入搜索引擎的浏览器又通过转码阅读功能美化阅读界面，“劫持”正版用户。 

赵礼杰认为，网文盗版行为之所以屡禁不止，主要原因包括四个方面：一是侵权人违法成本低，收益高，有动力通过盗版行为谋取不当利益；二是网络侵权行为往往比较分散，作者维权成本高，导致作者的维权意愿不高；三是部分读者的版权意识不强，还没有养成尊重和保护版权、付费阅读的习惯；四是某些盗版平台、搜索引擎和应用市场的审核存在漏洞，管控力量弱。

“网文盗版侵权往往与新的互联网技术结伴而行，网络空间隐蔽性强，盗版行为不易被权利人发现。另外，部分搜索引擎和应用市场等平台对网络内容的治理力度低，提供了相对宽松的网络环境，容易成为网文盗版侵权的重灾区。”王敬礼说。

“盗版网文，皆为利益驱使而兴。从源头斩断盗版网文的利益链，需要增强处罚力度，提高违法成本，强化搜索引擎、应用市场等相关平台的主体责任，从渠道入手做拦截，让流量无处可去。”赵礼杰表示。

针对网络盗版侵权问题，近年来，国家相关部门不断出手“亮剑”。新修订的《著作权法》进一步完善侵权赔偿制度，增加了惩罚性赔偿，加大了对侵权行为的惩治力度，完善作品、权利等相关概念和制度，强化了著作权主管部门的执法手段。最高法出台《关于加强著作权和与著作权有关的权利保护的意见》，对依法加强创作者权益保护、大力提高案件审理质效等方面作出了明确规定。

今年9月开展的“剑网2022”专项行动提出，开展文献数据库、短视频和网络文学等重点领域专项整治，对未经授权通过网站、社交平台、浏览器、搜索引擎传播网络文学作品等侵权行为进行集中整治。

为及时发现、阻断盗版内容传播，相关平台可以如何做？

赵礼杰建议，在版权治理层面，搜索引擎、浏览器等网络服务提供商一是需要夯实版权合规管理体系，积极整改为盗版行为直接或间接提供服务从而谋取利益的不合规现象。二是采用人工智能等反盗版防范新技术，提升盗版内容识别的准确度和效率。三是建立平台间的信息共享机制，通过加强与其他平台沟通盗版相关信息，提升自身的打击盗版能力。

“治理网络文学作品盗版行为，可以从相关平台的准入机制入手。”王敬礼建议，通过网络文学著作权集体管理组织建立网络文学作品数据库，具有发布网络文学作品功能的相关平台可以与数据库连接，进行内容的查重比对，及时阻止盗版内容传播。